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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默降下车窗,潮湿的山风立刻灌进车内,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。导航早在半小时前就失去了信号,他只能沿着这条坑洼不平的山路继续向前。
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,勉强在暴雨中扫出一片模糊的视野。这次调查报道的机会是他主动争取来的——一个关于偏远山村非法采矿的线索。总编并不看好,但林默知道,若是能挖出真相,或许就能洗刷掉身上那股“靠关系进报社”的偏见。
转过一个急弯,前方山体赫然出现一道滑坡,泥石流掩埋了大半路面。林默猛踩刹车,轮胎在泥水中打滑,车头危险地偏向悬崖一侧。他急打方向盘,车子终于险险停住,离悬崖边缘仅一步之遥。
“该死。”他低声咒骂,下车查看情况。
雨水瞬间将他浇透。滑坡体完全阻断了去路,退回去又要花费数小时。他查看手机,意料之中,没有信号。
正当他一筹莫展时,注意到路旁树丛中似乎有一条小路,蜿蜒通向山下山谷。凭着记者本能,他掏出相机拍下滑坡现场,然后从后备箱拿出防水背包,装好笔记本电脑和采访设备,锁车踏上那条小路。
山路泥泞难行,林默多次险些滑倒。密林中光线昏暗,只有偶尔闪电划破天空时,才能看清周遭环境。一小时后,双腿几乎麻木,他终于瞥见山谷中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村口立着一块饱经风蚀的木牌,上面刻着三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字:黑金村。
村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。几十栋木石结构的房屋散落在山谷中,多数已经歪斜,墙壁上爬满青苔。唯一亮着灯的建筑在村子中央,看上去像是个小卖部。
林默推门而入,门铃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店内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靠在柜台后听收音机,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。见到陌生人,老人明显愣了一下,戏曲声戛然而止。
“大爷您好,我是记者,路上遇到滑坡,车开不进来了。”林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友善。
老人眯起眼睛,上下打量这个浑身湿透的陌生人,目光在相机上停留片刻。
“记者?”老人语气警惕,“我们这穷乡僻壤,有啥好记的?”
林默早有准备,从包里拿出证件:“报社在做山区民生专题,随机选了几个村子。正好到饭点了,您这有泡面吗?我顺便避避雨。”
老人迟疑片刻,还是从货架上取出一桶泡面,接过林默递来的钱时,手指粗糙如树皮。
“热水瓶在那边,自己弄。”老人指向角落,“雨这么大,你今晚怕是走不成了。村东头老赵家有空房,能住人。”
“多谢。”林默边泡面边试探地问,“咱们村年轻人不多吧?我看路上净是老人。”
“能走的都走了,留下的都是等死的。”老人语气突然变得生硬,转身整理货架,明显不愿继续这个话题。
林默识趣地不再追问,专心吃面。雨势稍小,店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四十多岁、面色黝黑的汉子闯进来,裤腿上沾满泥点。
“老赵,正好你在。”汉子没注意店内的陌生人,径直走向柜台,“后山又塌了一块,我看不对劲,那声音...跟去年那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被称为老赵的老人猛地咳嗽一声,用眼神示意有外人在。汉子这才注意到林默,立刻收声,表情变得戒备。
林默低头吃面,假装没听见,内心却已警觉。后山塌方?声音和去年一样?这很可能与非法采矿有关。
老赵低声对汉子说了几句,汉子点头,买了一包烟就匆匆离开。林默吃完最后一口面,状似随意地问:“大爷,您刚才说的老赵家,我能麻烦您带我过去吗?这黑灯瞎火的,我也不认识路。”
老赵——现在林默知道他就是店主——犹豫了一下,最终点头:“等我锁门。”
雨已转小,村庄静得出奇,只有两人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。老赵走路微跛,速度却不慢,领着林默穿过迷宫般的小巷。
“村里多久没来外人了?”林默试探着问。
“几年了吧。”老赵头也不回,“我们这地方,没人爱来。”
“刚才那位大哥说后山塌方,严重吗?需要帮忙吗?”林默故意问道。
老赵脚步明显顿了一下,随即更快地向前走去:“小事,年年这时候都这样。你们城里人,帮不上忙。”
谈话间,他们来到一栋两层木楼前。老赵掏钥匙开门,屋内弥漫着霉味和陈旧木材的气息。
“楼上左转第一间,五十块,现钱。”老赵拉开灯绳,昏暗的灯光下,他脸上皱纹显得更深,“晚上别乱跑,山里野兽多,容易迷路。”
林默付了钱,道谢后上楼。房间简陋,但还算干净。他放下背包,第一时间检查手机——依然没有信号。
窗外,黑金村沉浸在夜色中,只有零星几盏灯火。林默皱眉思索,这个村子透着古怪:村民的戒备,后山的塌方,还有“跟去年一样”的异常声响。一切都指向隐藏的秘密。
他从包里拿出相机,查看白天拍的照片。放大滑坡处的照片时,他注意到泥土中混杂着一些奇怪的黑色碎石,与周围山体的岩质明显不同。
正当他准备进一步查看时,楼下传来压低的交谈声。林默轻轻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一角。院子里,老赵和傍晚在小卖部见过的那个汉子站在一起,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,三人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。
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对话,但林默依稀捕捉到几个词:“不能让他知道”、“封口”、“七天后”...
高大男人突然抬头,视线直射林默所在的窗口。林默迅速放下窗帘,心跳加速。他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,但那种眼神——冰冷、锐利,充满警告意味。
院子里的话语声戛然而止。
林默靠在墙上,深吸一口气。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调查,现在看来,黑金村隐藏的秘密,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。
床头的煤油灯忽明忽暗,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。林默打开采访本,在新的一页写下:
“黑金村,第一天。村民对陌生人极度警惕。后山疑有异常塌方,可能与采矿有关。村民老赵等人似乎在隐瞒什么。‘七天后’是何意?”
他放下笔,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。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,背景是大学校门。林默轻轻摩挲照片边缘,眼神坚定。
窗外,夜风呼啸而过,听起来像是远山的呜咽。
林默在晨光中醒来,一夜浅眠。
窗外传来鸡鸣犬吠,夹杂着村民早起劳作的声响。他迅速整理好装备,将录音笔和便携相机放在便于取用的口袋,笔记本塞进后裤袋。
下楼时,老赵已经在厨房忙碌,灶台上熬着稀粥。见到林默,他面无表情地盛了一碗推过来。
“谢谢。”林默接过粥碗,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散发着朴实的香气,“赵叔,我打算在村里转转,拍些照片。咱们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?老建筑、祠堂之类的。”
老赵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:“没啥好看的,穷山村而已。”
“来都来了,总要收集些素材。”林默坚持道,语气轻松。
“别往北坡去。”老赵突然说,眼神锐利,“那边山路危险,容易摔着。”
林默点头应下,心里却记下了这个信息——北坡有问题。
吃完早饭,他背上相机出门。晨雾尚未散尽,黑金村在朦胧中显得宁静。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前,见到他都停下交谈,目光紧随他的身影。
林默假装没注意,举起相机拍摄村景。透过长焦镜头,他注意到村中许多房屋门窗紧闭,不似有人居住。更奇怪的是,几栋房屋的墙壁上有着不寻常的裂纹,像是经历过剧烈震动。
“拍照要收钱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
林默转身,看到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妇人,挎着菜篮,眼神混浊却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“大娘,我是记者,来报道咱们村的生活。”林默微笑道。
“记者...”老妇人喃喃道,突然上前一步,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胳膊,“别信他们说的,山神发怒了,地底下有东西在动,一直在动...”
“刘婆,又胡说八道!”一个中年妇女匆匆跑来,拉开老妇人,对林默歉意地笑笑,“对不住啊,她年纪大了,脑子不清楚。”
林默注意到刘婆被拉走时,嘴唇无声地动了动,口型像是“快走”。
他压下心头不安,继续往村中心走。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场地,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晒太阳。林默走近,掏出香烟散了一圈。
“老人家们好,我是省城来的记者,想了解了解咱们村的历史。”
老人们接过烟,态度缓和许多。一个缺了门牙的老人咧嘴笑道:“咱黑金村可有年头了,听说清朝时候就有人在这住。”
“为啥叫黑金村啊?”林默顺势问道。
老人们突然沉默下来,互相交换眼神。最后,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开口:“早年间这山里出产一种黑色石头,能烧火,大家就当宝贝,就这么叫下来了。”
“现在还有吗?”
“早没啦,挖光了。”老人摆手,明显不愿多谈。
林默转变话题,聊起收成和子女情况,老人们的话匣子才重新打开。但从他们零散的叙述中,林默拼凑出一些信息:村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,近两年却陆续有人回村,不知何故;后山的确常有异响,去年曾发生过一次较大规模的山体滑坡,埋掉了西边一片老房子。
“那天晚上轰隆隆的,跟打雷一样。”一个老人回忆道,“第二天去看,半片山都没了。”
谈话间,林默注意到昨天见过的高大男人出现在街角,正冷冷地盯着这边。老人们立刻噤声,纷纷找借口散去。
林默不动声色地拍了几张村景照,实际上将那个男人的影像也收进了镜头。他决定听从直觉,暂时结束公开调查,返回住处。
回到老赵家,林默借口整理素材上了楼。他锁好门,仔细查看刚才拍的照片。放大那个高大男人的图像时,他发现男人腰间别着一个对讲机,裤腿上沾着某种黑色粉尘。
下午,林默假装午睡,实则透过窗户观察村庄。他看到三三两两的壮年男子往北坡方向走去,神情戒备,不像是普通农作。
待到傍晚,他再次出门,这次选择了与北坡相反的南面小路。这条路通向村后的一片坟地,墓碑大多残破,年代久远。林默小心穿行其间,记录着碑文信息,希望能找到村庄历史的线索。
在最角落,一块较新的墓碑引起了他的注意。碑文简单:“李建军,1978-2022,因山体滑坡遇难”。
去年的事故受害者。
林默蹲下仔细查看,发现墓碑前竟放着几束新鲜野花,显然最近有人祭奠过。他环顾四周,确认无人后,用相机多角度拍下墓碑。
转身准备离开时,他的脚踢到了什么硬物。拨开草丛,一枚褪色的员工证半埋在泥土中。塑料封套已经开裂,但里面的信息仍可辨认:“黑金矿业有限公司,李建军,采矿组,编号017”。
证件的颁发日期是2021年,有效期三年。
林默心跳加速。黑金矿业——这就是他要找的线索。他小心地将证件收入口袋,迅速离开坟地。
回程途中,一阵引擎声从远处传来。林默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,看见两辆越野车正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驶向北坡。那条路不在他已有的村落地图中。
夜幕降临时,林默回到老赵家。晚饭时,老赵明显比平时更加沉默,多次欲言又止。
“赵叔,今天我在村里转了转,听说去年有滑坡事故,死了人?”林默试探地问。
老赵手中的筷子顿了顿:“意外而已。”
“我还听说,村里最近有些年轻人回来了?”
“叶落归根,不正常吗?”老赵语气生硬。
林默不再追问,他知道老赵不会透露更多。
回到房间,他拿出李建军的员工证,在笔记本上记录今天的发现。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非法采矿,而村民对此集体沉默,很可能受到威胁或利诱。
深夜,林默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。他轻轻移到窗边,看见几个黑影在夜色中向北坡移动,手中提着类似工具箱的物件。
他看了看时间:凌晨一点四十七分。
打开录音笔,林默低声记录:“
黑金村第二夜,村民夜间活动异常,目标北坡。明日必须设法接近该区域。”
窗外,北坡方向隐约传来机械的嗡鸣声,持续约半小时后突然停止,村庄重归寂静。
这种寂静,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不安。
第三天清晨,林默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。
“林记者,村里开会,每家都要去。”老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语气比往常更加生硬。
林默迅速起身,看了眼手机——刚过六点。这么早开会,绝不寻常。他将相机和录音笔藏在外套内袋,笔记本塞进后腰,这才开门。
老赵站在门外,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:“快点,村长等着。”
村中央的打谷场上,已聚集了百来号人。林默注意到,人群中多了许多陌生面孔——大多是青壮年男子,他们分散在人群外围,神情戒备。老赵领着林默到场后,便默默走到一旁,不再与他交流。
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,站在场院前端的石磨上,手持一个扩音喇叭。他的目光扫过人群,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乡亲们,把大家叫来,是有重要事情宣布。”村长声音洪亮,“最近村里来了外人,有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。”
林默不动声色地开启口袋中的录音笔。
“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——”村长加重语气,“黑金村没有什么黑矿,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去年李建军的死是意外,大家都很痛心。但有人要是想拿这事做文章,给村子惹麻烦,我们绝不答应!”
人群中响起一阵附和声,那些青壮年男子尤其激动。林默感到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,充满审视与警告。
“咱们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,年轻人回来建设家乡,这是好事!”村长继续道,“别被外人三言两语就给搅和黄了。从今天起,各家管好自家人,别乱说话,也别去不该去的地方。”
集会很快解散,村民们沉默地散去,没人多看林默一眼。他试图接近几位昨天聊过的老人,他们都避之不及。
回到老赵家,林默直截了当地问:“赵叔,今天的会是什么意思?村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”
老赵低头收拾碗筷,良久才开口:“林记者,听我一句劝,早点走吧。你的车不是困在路上了吗?我今天就找人帮你清开滑坡。”
“我还想多住几天,多了解了解村里情况。”
“不了解才是福气。”老赵意味深长地说,随后便不再开口。
林默回到房间,思绪飞转。村民们的集体戒备反而证实了他的猜测。他必须尽快找到确凿证据,否则一旦他们清通道路,很可能会强行送他离开。
中午时分,林默假装午睡,实则从后窗溜出,绕道前往北坡。他避开主路,沿着林间小径穿行。越靠近北坡,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异味就越明显——像是硫磺混合着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。
穿过一片密林,眼前豁然开朗。北坡的山体上,一道铁丝网围栏赫然出现,向两侧延伸,将整片区域封锁。围栏上挂着“地质灾害,禁止入内”的警示牌,但林默一眼就看出,这些围栏是新建的,土壤下的桩基还很新。
他沿着围栏小心移动,寻找突破口。在一处隐蔽的拐角,发现铁丝网被人为剪开一个口子,刚好容一人通过。口子旁的草叶上,沾着些许黑色粉末,与昨日那高大男人裤腿上的如出一辙。
林默犹豫片刻,钻了进去。
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。山坡上遍布着开采痕迹,不是传统的竖井,而是一个个斜插入山体的洞口。几台废弃的钻机散落在草丛中,地上散落着矿工帽、破损的矿灯和一些化学试剂桶。
他举起相机,连续拍摄。在一个半塌的工棚里,找到几本潮湿的日志,字迹已模糊不清,但仍能辨认出“日产量”、“品位”、“爆破”等字样。
正当他专注于拍摄时,远处传来人声。林默迅速躲到一堆采矿设备后,屏住呼吸。
两个男人沿着小路走来,其中一人正是昨天见过的高大男人。
“...今晚必须把那批货运出去,老板催得紧。”高大男人说。
“但那个记者还在村里,万一被他发现...”
“放心,老赵看着呢。明天路一通就送他走,不走也得走。”高大男人冷笑一声,“再说,他就算知道点什么,也没命带出去。”
林默的心沉了下去。
两人在工棚前停下,检查了一下门锁,随后转向林默藏身的方向。他紧张地往后缩,手肘不小心撞到一根铁管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谁在那里?”高大男人厉声喝道。
脚步声逼近。林默环顾四周,无处可逃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远处突然传来喊声:“王哥!村长找你,急事!”
高大男人咒骂一声,对同伙说:“你去那边看看,我去去就回。”
待脚步声远去,林默才从藏身处溜出,沿原路返回。他的心狂跳不止,刚才的对话证实了他的最坏猜测——这个村子不仅涉嫌非法采矿,还可能涉及更危险的勾当。
回到老赵家时,已是黄昏。老赵坐在厅堂里,面色阴沉。
“你去北坡了。”这不是问句。
林默没有否认。
老赵长叹一声:“你不该去的。现在我也保不住你了。”
“赵叔,到底怎么回事?那山里在挖什么?李建军是怎么死的?”
老赵摇摇头,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恐惧:“别问了,知道得越多越危险。明天一早就走,这是我最后的劝告。”
当晚,林默整理好所有证据,将照片和录音备份到云存储,设置定时发送给报社编辑。如果他在未来48小时内没有取消,邮件将自动发出。
深夜,他再次被异响惊醒。这次不是往北坡去的人流,而是车辆引擎声——不止一辆,似乎有车队进出村庄。
他悄悄起身,透过窗户向外望去。月光下,三辆厢式货车正缓缓驶向北坡方向。与白天的破败景象不同,此时的北坡隐约有灯光闪烁,显然夜间活动更为频繁。
凌晨三点,林默的手机突然震动——终于捕捉到微弱的信号。几乎同时,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:
“记者先生,如果你想活命,明早六点村口等。带你来时的路。只能你一个人。——知情者”
林默盯着这条短信,内心挣扎。这是陷阱,还是真正的求助?他回想起白天的种种,刘婆的警告,老赵的矛盾态度,矿工的死,以及那些夜间活动的身影。
他回复:“如何相信你?”
几分钟后,对方发来一张照片——那是李建军的墓碑,前面放着一束新鲜野花。随后又一条信息:“我丈夫不该白死。”
林默深吸一口气,做出决定。
“明早六点,村口见。”
凌晨五点四十分,林默背上背包,里面装着必要的装备和证据。他在老赵家的桌上留下住宿费,悄无声息地溜出门去。
村口,晨雾缭绕,能见度不足二十米。林默隐蔽在一棵老槐树后,观察着周围的动静。五点五十八分,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雾中显现——是那天遇见的刘婆。
“是你?”林默惊讶地低语。
刘婆神情紧张,不停环顾四周:“快,没时间了。”
她领着林默走上一条完全隐蔽的小径,这条路连在村里地图上都未曾标记。一路上,刘婆出奇地敏捷,完全不像那日神志不清的模样。
“那天我是装的。”她仿佛读懂了林默的心思,“在村里,不装疯卖傻活不到今天。”
“为什么要帮我?”
刘婆停下脚步,转身直视林默:“我孙子,李建军的儿子,去年矿难后也失踪了。他们说他是自己离家出走,但我知道不是。”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,“他才十七岁。”
林默想起资料上确实提到李建军有一子,但所有记录都只写到“下落不明”。
“你认为他的失踪和矿难有关?”
刘婆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加快了脚步。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,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口。洞口被杂草和树枝巧妙掩盖,若非有人带领,绝无可能发现。
“这矿洞直通北坡矿区,但村里没人知道。”刘婆低语,“是我丈夫几十年前发现的,那时候还没有黑金矿业。”
她递给林默一个老旧的头灯和一张手绘地图:“沿着红线走,就能到达主矿区。蓝线是逃生路线,记牢它。我在这把风,一有动静就拉这根绳子,末端的铃铛会响。”
林默接过地图,注意到绘制得相当专业:“刘婆,您以前是...”
“地质队的绘图员。”她简短回答,眼神黯淡,“直到他们说我‘精神失常’。”
林默不再多问,打开头灯,弯腰钻进矿洞。
洞内空气潮湿阴冷,岩壁上渗着水珠。根据地图显示,这条秘密通道将绕过北坡的地面封锁,直接进入矿区核心。走了约莫二十分钟,前方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和人声。
通道尽头是一排通风管的栅栏。透过栅栏缝隙,林默看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——这里远不止是小规模非法采矿那么简单。
洞穴中央,数十名工人正在操作现代化采矿设备,传送带源源不断地运送着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矿石。林默立刻认出,这是一种稀有金属矿,价值远超普通煤矿。
他小心地取出相机,调整到静音模式,开始拍摄。
在洞穴的一角,几个工人正将提炼后的矿渣装入特制容器,运往另一条通道。林默注意到他们的防护装备异常齐全,这不是处理普通矿石该有的配置。
突然,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。洞穴另一端,那个高大男人——现在林默知道他就是矿区的工头——正在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争执。
“...检测结果已经超标三倍了,再继续开采会出大事!”技术人员激动地说。
“老板说了,做完这批就撤,再坚持一周。”工头冷冷回应。
“一周?这片山区的地质结构已经不稳定了!去年的滑坡就是警告!”
工头一把抓住技术人员的衣领:“别忘了你签的保密协议。李建军的下场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林默心中一凛,果然,李建军的死不是意外。
他继续拍摄,记录下工区全貌、设备型号,以及工人们搬运矿石的流程。在洞穴最深处,他发现了一个上锁的区域,门口有专人看守,看起来像是实验室或资料室。
正当他思考如何接近那个区域时,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从通风管道传来——刘婆的警告!
几乎同时,洞穴内警报大作。
“有人闯入通风系统!”扩音器里传来吼声。
林默迅速后退,按记忆中的逃生路线狂奔。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犬吠声——他们动用了猎犬。
在一条岔路口,他犹豫了一瞬,随即选择了地图上标记为“危险”的路线。这是一条废弃的旧矿道,狭窄低矮,林默只能弯腰前行。岩壁上的支撑木已经腐朽,不时有碎石落下。
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。
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,林默加速冲去,却在出口前猛地停住——脚下竟是悬崖,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数十米下方奔涌。
后退的路已被堵死,猎犬的吠声近在咫尺。
千钧一发之际,他注意到崖壁上悬挂着一条老旧的索道,似乎是早年矿工使用的交通工具。索道锈迹斑斑,通向对岸,但对岸的站台已经半毁。
没有选择余地。
林默跃身抓住索道的滑轮,借助惯性向对岸滑去。就在他离开悬崖的瞬间,追兵赶到洞口,几声枪响,子弹从他耳边呼啸而过。
索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中央部分的缆绳明显磨损严重。滑到一半时,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巨响,索道开始下坠。
林默在最后一刻猛蹬崖壁,借着这股力量向前荡去,重重摔在对岸站台的木板上。身后的索道完全断裂,坠入深渊。
他挣扎着爬起来,左臂一阵剧痛——可能是摔下时脱臼了。但对岸的追兵暂时无法过来,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。
环顾四周,这里似乎是矿区的另一端,相对安静。林默检查装备,相机和录音笔完好无损,但手机在坠落时摔碎了屏幕。
他沿着一条小路下山,必须赶在追兵绕路过来前离开这里。
小路尽头,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树林中。车窗降下,驾驶座上的竟是老赵。
“上车!”老赵简短命令。
林默犹豫了一瞬,还是拉开车门跳了上去。
老赵迅速发动车子,驶上一条偏僻的山路。
“刘婆安全吗?”林默急切地问。
“已经送她去安全的地方了。”老赵语气沉重,“你不该来管这闲事,年轻人。”
“这不是闲事,赵叔。那些人不仅在非法采矿,还在掩盖矿工的死因,可能还有更多受害者。”
老赵长叹一声:“我知道。李建军是我外甥。”
林默震惊地看着他。
“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。”老赵的声音哽咽,“他们说他死于滑坡,但尸体都没找到。我只能假装配合他们,等待有人能揭开真相。”
车子在一个岔路口停下。老赵递给林默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一部新手机和一些现金。
“沿着这条路一直走,能到邻镇。别回村里,他们已经准备好对付你了。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
老赵苦笑:“我在这村里活了六十年,知道怎么照顾自己。快走吧,趁还能走。”
林默下车,老赵突然又叫住他。
“小心那个穿白大褂的,他叫周博士,不是普通技术人员。他们在矿里搞的东西,比你想的更危险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但老赵已经关上车窗,调头离去。
林默打开新手机,插上SIM卡,第一时间登录云存储,确认证据已安全上传。然后他拨通了报社主编的号码。
“老陈,我需要支援。还有,帮我查一个人——黑金矿业的周博士,可能是地质或核能领域的专家。”
电话那头的主编沉默片刻:“林默,你确定要追下去吗?刚才有人打电话到报社,暗示如果你停止调查,可以有一笔‘合作费’。”
林默看着远处笼罩在雾气中的黑金村,想起李建军墓碑前的鲜花,刘婆绝望的眼神,和老赵隐忍的悲痛。
“告诉他们,”林默坚定地说,“我要的不是钱。”
结束通话后,他检查了新手机里的联系人,发现只有一个号码,备注是“张律师”。林默拨通了这个号码。
“林记者,我是李建军生前委托的律师。”对方接起电话,语气急促,“我收到了你上传的部分证据,但还不够。要扳倒黑金矿业,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在隐藏什么。”
“我正在查。”
“小心,他们的背景比想象中复杂。”律师压低声音,“我怀疑矿区在提炼的不仅是稀有金属,可能涉及放射性元素。李建军死前联系过我,说发现了‘会发光’的矿石。”
林默想起矿工们异常的防护装备和技术人员的警告。
“我会找到证据的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,”律师补充道,“黑金矿业的法律顾问是省里某位高官的亲戚,所以当地政府一直睁只眼闭只眼。你必须格外小心。”
通话结束后,林默望向黑金村的方向。云雾缭绕的山峦静默如谜,而他知道,这座大山深处,隐藏着不仅关乎经济利益,更关乎人命与环境的惊人秘密。
天色渐暗,他拉紧衣领,转身走入密林。前方道路未知,但回头的选项,早已随着断裂的索道,坠入深渊。
林默在剧痛中醒来。
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熟悉,头顶是剥落的墙皮和摇晃的钨丝灯泡。他躺在一张简陋的病床上,左臂已被专业地包扎固定。
“别乱动,你肩关节脱臼,我刚给你复位。”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。
林默转头,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,穿着白大褂,正清洗着医疗器械。房间狭小,看起来像是村里的诊所。
“你是...”
“姓陈,这里的医生。”男人简短地回答,递过两片药和一杯水,“止痛的。”
林默谨慎地接过,但没有立即服用。“我怎么到这里的?”
“几个村民在河边发现你,把你送来的。”陈医生语气平淡,“你运气不错,只是脱臼和皮外伤。”
林默努力回忆失去意识前的片段——与老赵分别后,他沿着小路前行,然后...一阵刺痛从后颈传来,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他猛地坐起,检查随身物品。背包不见了,包括相机和那部新手机。
“找这个吗?”陈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林默的录音笔,放在桌上,“他们没找到这个,我藏起来了。”
林默警惕地看着医生:“你为什么帮我?”
陈医生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:“李建军死前一周,来找过我。他咳嗽得很厉害,皮肤有不明原因的灼伤。我建议他去市里做全面检查,但他拒绝了。”
林默屏住呼吸。
“他说矿上出了怪事,有些石头会在夜里发光。工友们接二连三地生病,老板却不准他们对外说。”陈医生压低声音,“我取了他的血样,本想送去检测,但第二天他就死了。血样也不翼而飞。”
“你认为他的死不是意外?”
“在黑金村,没有什么是意外的。”陈医生意味深长地说。
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刹车声。陈医生走到窗边,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他神色严峻,“不只是村里的人,还有矿上的保安队。”
“有多少人?”
“足够确保没人能离开村子。”陈医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,“跟我来。”
他推开一个药品柜,后面竟是一道暗门,通向诊所后方的小院。院子里停着一辆旧摩托车。
“翻过后山,可以到达邻县。但路上肯定有他们的人。”陈医生发动摩托车,递给林默一个信封,“这里面是李建军的血样检测报告副本和我的一些发现。原件我已寄给省城的朋友,如果我出事,他会公开。”
林默接过信封,塞进内衣口袋:“你为什么不一起走?”
“我是医生,这里需要我。”陈医生摇头,“而且我走了,他们会立刻警觉。”
远处传来砸门声,诊所前门已被攻破。
“快走!”陈医生推了他一把,“记住,别相信任何人,包括警察。他们的手伸得很长。”
林默跨上摩托车,猛踩油门,冲出院门。几乎同时,诊所后门被撞开,几名持械男子冲了出来。
“站住!”
子弹呼啸而过,林默俯低身体,加速驶入通往山间的小路。
山路崎岖,摩托车在颠簸中艰难前行。林默的左肩随着每次颠簸传来撕裂般的疼痛,但他不敢减速。后方,两辆越野车紧追不舍,车灯在渐暗的天色中如同野兽的眼睛。
在一个急转弯处,林默猛打方向,转入一条更窄的岔路。这条路地图上没有标记,是陈医生刚才匆忙中告诉他的。
越野车由于体型较大,无法驶入这条小路,但车上的人很快下车徒步追赶。更糟的是,林默听到头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——他们动用了空中力量。
夜幕降临,山风呼啸。林默关闭车灯,凭借微弱的月光在密林中穿行。摩托车终于在一处陡坡前熄火,他弃车步行,钻入茂密的灌木丛。
追踪者的声音和灯光在林中晃动,越来越近。林默屏住呼吸,在树丛中匍匐前进。
突然,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,捂住了他的嘴。
“别出声。”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低语。
是刘婆的儿媳,李建军的遗孀——王慧。
她示意林默跟随,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掩盖的小径,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。
“这里是安全的,他们不知道这个地方。”王慧点亮一盏煤油灯,洞内顿时充满柔和的光晕。
山洞不大,但布置得可以临时居住,有简单的床铺和储备的食物水源。
“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林默问。
“老赵通知我的,他说你需要帮助。”王慧递给他一杯水,“吃些东西吧,你需要体力。”
林默确实感到精疲力竭,但他更急切地想知道真相:“王女士,你丈夫到底发现了什么?”
王慧的眼神黯淡下来:“他死前三天,偷偷回家一趟,把这个交给我,让我藏好。”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,层层打开后,露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。
石头通体漆黑,但在煤油灯的光线下,表面隐约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。
“他会发光的石头...”林默喃喃道。
“建军说,他们在深层矿脉中挖到了这种石头,起初大家都很兴奋,以为是什么宝石。但接触过它的工人开始生病——咳嗽、头晕、皮肤溃烂。”王慧的声音颤抖,“矿上请来了专家,之后就开始严格保密,把所有生病的工人隔离起来。”
林默小心地接过石头,它比想象中要重,触手有一种不正常的温热感。
“他怀疑这不是普通的矿病,所以偷偷带出样本,想去省里检测。但还没出发,就...”王慧哽咽着说不下去。
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,两人立刻屏息。洞口的伪装被轻轻移开,老赵钻了进来。
“他们出动搜山队了,带着金属探测器和猎犬。”老赵面色凝重,“最多一小时,就会找到这里。”
“我们必须分开行动。”林默果断地说,“他们的目标是我和证据。王姐,你把石头样本藏好,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。赵叔,你回村里,假装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呢?”王慧担忧地问。
林默从内衣口袋拿出陈医生给的信封:“我要去省城,把这些证据交上去。只要消息公开,他们就无法继续掩盖了。”
老赵摇头:“所有出路都被封锁了,他们设了路卡,每辆车都要检查。”
“那就走那条旧铁路隧道。”王慧突然说,“建军以前提过,早年运煤的铁路虽然废弃了,但隧道还能通行,直达邻县。”
三人迅速制定计划。老赵负责引开一部分搜捕人员,王慧提供路线图,林默则独自穿越隧道。
临别前,王慧交给林默一个小型手电筒和一把匕首:“隧道里情况不明,小心。”
老赵则塞给他一些干粮和一瓶水:“记住,出去后别轻易相信任何人,包括官方的人。他们的势力比你想的要大。”
林默郑重地点头,将证据小心地贴身藏好。
夜色深沉,山林寂静得可怕。按照计划,老赵先向相反方向制造动静,引开部分追兵。林默则伺机向铁路隧道的入口移动。
一小时后,林默到达了王慧描述的地点。废弃的铁路隧道如同巨兽的大口,黑暗而深邃。他回头望向黑金村的方向,远处仍有搜山的灯光在晃动。
不再犹豫,他打开手电,步入黑暗。
隧道内空气潮湿冰冷,轨道早已锈迹斑斑。林默加快脚步,必须在天亮前到达另一端。
走了约莫半小时,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。他立刻关掉手电,屏息聆听。
不是追兵,而是某种更有规律的声音——像是机械运转的嗡鸣,还夹杂着人声。
林默小心地向前摸索,发现隧道在此处分岔,一条继续向前,另一条向下延伸。声音正是从下方传来。
好奇心驱使他选择了向下的岔路。通道逐渐变得宽敞,墙壁也从粗糙的岩石变成了人工加固的水泥墙。前方出现了光亮和更清晰的人声。
他躲在一个拐角后,小心地探头观察。
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——隧道下方竟隐藏着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实验室,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来来往往,各种仪器设备运转着。在实验室中央,他看到了那些“会发光”的石头,数量之多远超想象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他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——村里所谓的“返乡青年”,实际上是在这里工作的技术人员。
“...样本的辐射强度超出预期,必须重新计算屏蔽厚度。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说道,他胸前的名牌在灯光下依稀可辨:周博士。
辐射?林默的心沉到谷底。这已不仅仅是非法采矿,而是涉及放射性物质的重大安全事件。
他悄悄打开录音笔,记录下这一切。必须尽快离开,这些证据的重要性已远超预期。
正当他准备后退时,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。
“找到你了,记者先生。”
林默猛地转身,看到工头王哥冰冷的脸。他手中的枪直指林默的额头。
“把东西交出来,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。”
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,寻找脱身之法。就在这时,隧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接着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。
实验室顿时陷入混乱,警报声大作。
“怎么回事?”王哥分神的瞬间,林默猛地撞向他持枪的手,枪飞了出去。两人扭打在一起。
更多的爆炸接踵而至,隧道顶部开始掉落碎石。
“隧道要塌了!快撤!”实验室里有人大喊。
王哥咒骂一声,推开林默,向实验室方向跑去。林默则趁机向原路返回。
在混乱中,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老赵,正在隧道另一头向他招手,手中拿着似乎是引爆装置的东西。
林默冲向老赵,身后隧道不断坍塌。
“快走!”老赵拉着他奔向出口。
当他们终于冲出隧道,呼吸到新鲜空气时,身后的隧道入口已完全被巨石封堵。
黎明初现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“其他人...”林默喘着气问。
老赵摇头:“王慧安全了,我让她藏在安全的地方。但陈医生...他们发现了是他帮你逃走。”
林默的心一沉:“他怎么样了?”
老赵没有回答,但眼神说明了一切。
远处传来警笛声,越来越近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老赵从怀中拿出一个U盘,“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,包括资金往来、保护伞名单,还有他们掩盖矿难的真凭实据。”
林默郑重地接过U盘:“一起走吧,赵叔。”
老赵望向黑金村的方向,摇摇头:“我有我的路要走。你记住,出了这座山,战斗才刚刚开始。”
警车的身影已出现在山路尽头。老赵最后拍了拍林默的肩膀,转身消失在密林中。
林默站在原地,握紧手中的U盘。东方,太阳正挣脱地平线的束缚,将第一缕阳光洒向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。
他知道,黑金村的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,而为此付出的代价,已深深烙印在这座大山的每一个褶皱里。
林默站在晨光中,看着老赵消失的方向,手中的U盘沉甸甸的。警笛声越来越近,红蓝闪烁的灯光刺破晨雾。
他本该感到解脱,救援终于到来。但老赵最后的警告在耳边回响:“出了这座山,战斗才刚刚开始。”
五辆警车和两辆黑色越野车在他面前停下。车门打开,十余名警察迅速下车,其中几人手持步枪,警惕地扫视四周。从越野车上下来的是几个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警察的人。
一位肩章显示为三级警监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:“林默记者?我们是省公安厅的,接到报案前来救援。你受伤了?”
林默的左肩仍在抽痛,浑身泥土和血迹,样子确实狼狈。“脱臼,已经处理过了。村里有非法采矿活动,涉及人命,还有...”
“我们知道了,具体情况回去再说。”警监打断他,对身后的人示意,“送林记者去医院检查。”
两名年轻警察上前要扶他,林默下意识后退一步。他注意到那些便衣人员并未关注他,而是警惕地盯着被炸塌的隧道入口,并用对讲机低声联络着什么。
“我需要立刻向报社报告,这里有重大公共安全事件,可能涉及放射性物质泄漏。”林默坚持道。
警监的眼神微微一变,很快又恢复平静:“当然,但你先需要治疗。证据可以交给我们保管。”
林默握紧手中的U盘,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这些警察的装备上有“栾州县局”的标志,而老赵曾说过,黑金矿业的合伙人之一就是栾州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亲戚。
“谢谢,我可以自己保管。”林默平静地说,“只是皮外伤,不碍事。如果方便,我想直接用卫星电话联系我们总编。”
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。警监与一名便衣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,后者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。
“当然可以,我们先回指挥中心。”警监终于说道,“那里设备齐全,你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。”
林默被请上一辆越野车的后座,左右各坐一名警察。车队调头,却不是往黑金村方向,而是沿着山路向邻县行驶。
车内无人说话。林默望向窗外,晨光中的山峦连绵起伏,看似平静的表面下,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。
一小时后,车队驶入一个挂着“栾州县突发事件应急指挥中心”牌子的院子。林默被带进一间会议室,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水和简单食物。
“卫星电话马上送到,请稍等。”警监说完,便与其他人一起离开房间。
门关上后,林默尝试打开,发现已被反锁。他心一沉,老赵的警告应验了。
他迅速检查房间,没有监控摄像头,窗户被封死。唯一的出路就是那扇门。他贴门倾听,外面有低语声,但听不清内容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没有人送来卫星电话,也没有医生来检查他的伤势。林默从内衣口袋掏出那个小小的U盘,思考着藏匿之处。
终于,门开了。进来的不是警监,而是一个穿着西装、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,他手中拿着一台平板电脑。
“林记者,久仰大名。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杨建明。”男子自我介绍,语气温和,“你的报道我们一直很关注。”
林默没有放松警惕:“杨主任,我需要立即向报社报告情况,黑金村的事件可能涉及放射性污染,必须立刻采取应急措施。”
杨建明点点头,在桌对面坐下:“这正是我们关注的。请把你掌握的证据交给我们,省里会立即组织专家团队处理。”
“证据我已经备份并设置了定时发送,如果我不按时取消,明天中午就会自动发往各大媒体和国家环保总局。”林默撒谎道,“现在,我需要先与我的编辑通话。”
杨建明的表情微微僵硬,但很快又恢复笑容:“理解,媒体的工作方式嘛。不过这件事牵涉面广,处理不当可能引起恐慌。你看这样如何,你先休息,我们安排你和总编视频通话。”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杨建明皱眉,起身开门询问情况。
林默趁机将U盘塞进椅子下方的缝隙中。
“怎么回事?”杨建明问门外的警卫。
“省电视台的车来了,说是接到线索要来采访黑金村事件。”
杨建明的脸色终于变了:“谁走漏的消息?”
林默心中一动,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。他深吸一口气,突然大声喊道:“我在这里!我是都市报的林默!黑金村非法采矿,政府有人包庇!”
杨建明猛地转身,眼神冰冷:“林记者,我建议你谨慎考虑自己的行为。”
外面吵嚷声更大了,似乎有记者试图突破警卫的阻拦。林默继续大喊:“隧道下有秘密实验室,有放射性物质!村民被威胁,记者被拘禁!”
门被猛地推开,一名年轻女子举着话筒冲了进来,身后跟着摄像师。
“林记者吗?我是省台《焦点调查》的记者沈雨,你能详细说说黑金村的情况吗?”
杨建明试图阻拦,但更多的记者已经涌到门口,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。林默看到机会,立刻大声陈述:
“黑金村存在非法采矿活动,开采的是具有放射性的稀有矿物。去年所谓的山体滑坡实际是矿难,多名矿工遇难,证据被掩盖。我现在被非法拘禁在这里,证据已被他们拿走...”
“这是完全错误的指控!”杨建明提高声音打断,“林记者因受伤而产生幻觉,我们正在安排他接受治疗。”
“我没有受伤,我...”林默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痛,视线开始模糊。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杨建明冷静的脸和沈雨记者震惊的表情。
“抱歉,林记者情绪过于激动,需要镇静。”这是他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再次醒来时,林默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手腕被软带固定,左肩的伤已被重新处理。房间门口坐着一名警卫。
“你醒了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说。
林默转头,看见报社总编陈国栋坐在床边,面色凝重。
“老陈...你怎么...”
“省宣传部直接联系社里,说你调查时出现意外,精神受到刺激,需要静养。”陈国栋压低声音,“但一小时前,省台的沈雨联系我,说你可能掌握了重大线索。”
林默迅速观察四周,确认没有监控后,用眼神示意陈国栋靠近。
“U盘在应急指挥中心二楼会议室的椅子下,绿色椅子,从左数第三把。”他耳语道,“还有,陈医生寄给你的材料,收到了吗?”
陈国栋微微点头:“今早到的,已经安排信得过的记者在跟进。但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,他们申请了精神鉴定,想把你关进精神病院。”
林默心一沉:“黑金村怎么样了?”
“今早的新闻说那里发生山体滑坡,道路阻断,正在救援。所有进出通道都被封锁,记者不得入内。”
“他们在毁灭证据。”林默急切地说,“老陈,必须把消息插出去,那里有放射性污染,整个地区都不安全!”
陈国栋按住他的肩膀:“别急,我已经联系了北京的朋友,但需要时间。你现在必须配合治疗,争取出院。”
门开了,杨建明带着两名医生进来。
“陈总编,探视时间差不多了。”杨建明微笑着说,“医生需要为林记者做进一步检查。”
陈国栋起身,与林默交换了一个眼神:“好好休息,社会需要你这样有责任感的记者。”
林默会意,点头道:“谢谢领导关心,我会配合治疗。”
陈国栋离开后,医生为林默做了系列检查,问了许多涉及思维逻辑和判断力的问题。他明白这是在为精神鉴定做准备,谨慎地回答每一个问题。
下午,沈雨记者意外地出现在病房。
“我说服了杨主任,以同行身份来探望你。”她微笑着解释,但眼神严肃,“林记者,你昨天的指控非常严重,有证据吗?”
林默看着她胸前的记者证和省台的工作牌,犹豫是否该信任她。
“杨主任他们在外面吗?”他问。
“在走廊尽头,暂时听不到我们说话。”沈雨会意地压低声音,“我大学导师是陈国栋总编的同学,今早他联系了我。”
林默稍稍放松警惕:“证据有,但被他们拿走了。不过我有备份。”
沈雨眼睛一亮:“在哪里?”
“如果我告诉你,你会怎么做?”
“我们是正规媒体,会按新闻准则核实后报道。”沈雨郑重地说,“但如果是真的,这将是今年最大的调查新闻。”
林默思考片刻,决定赌一把:“我的相机存储卡藏在栾州县汽车站第12号储物柜,密码是1225。里面有隧道下实验室的照片和录音。”
沈雨迅速记下:“好,我会去取。另外,关于那个陈医生...”
“他怎么了?”
“今早他的诊所突发火灾,本人不幸遇难。”沈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“官方说是煤气泄漏,但附近居民说看到有人纵火。”
林默闭上眼睛,一阵无力感袭来。又一个知情者死于非命。
“你必须小心,他们手段狠辣。”
沈雨点头:“我知道。对了,还有个消息——黑金村今早有一批村民试图外出,与封锁人员发生冲突,多人受伤。”
“王慧和老赵呢?”林默急切地问。
“不清楚,现在村里消息完全封锁。”沈雨看了看表,“我得走了,保重。”
她离开后不久,杨建明再次进来,这次脸色不再温和。
“林记者,看来你的‘病情’比想象中严重,需要转院治疗。”他出示一份文件,“这是精神专科医院的接收通知,今晚就转院。”
林默心知一旦被送进精神病院,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。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。
“在转院前,我想见我的律师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杨建明冷笑:“根据精神卫生法,必要时可先行收治。”
“如果我坚持要见律师呢?”
“那只会证明你的偏执症状更加严重。”杨建明俯身低语,“放弃吧,林记者。黑金村的事已经结束,隧道永久封闭,村民会得到安置。你继续纠缠,对谁都没有好处。”
“包括那些因辐射而生病的人?包括李建军和他的儿子?包括陈医生?”林默反问。
杨建明直起身,面无表情:“准备转院。”
他离开后,林默看着窗外的夕阳,大脑飞速运转。必须想办法联系外界,否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。
警卫换班的时间到了,新来的警卫年轻许多。林默心生一计。
“同志,能帮我个忙吗?”他做出痛苦的表情,“我的药效过了,肩膀疼得厉害,能叫护士来吗?”
年轻警卫犹豫了一下,按了呼叫铃。
护士进来后,林默继续表演:“能不能加点止痛药?实在太疼了。”
护士检查了他的情况,点头道:“可以,我去拿药。”
趁护士离开,警卫注意力稍松懈的间隙,林默用未受伤的右手迅速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笔,在手臂绷带内侧写下一串数字和“车站12柜1225”,然后拉下袖子遮盖。
几分钟后,护士带着注射器回来。在注射时,林默故意抽搐,碰倒了水杯,水洒在警卫裤子上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他连声道歉。
年轻警卫皱眉擦拭,没有注意到林默趁机将撕下的小块绷带塞进他的口袋。
护士注射完毕后离开,林默躺回床上,药效开始发作,意识逐渐模糊。
“同志,”他虚弱地对警卫说,“能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吗?告诉我妈我没事...”
警卫摇头:“对不起,有规定。”
“那至少...帮我扔了这个...”林默指着那支笔,“看到它我就想起受伤的事...”
警卫犹豫片刻,最终拿起笔:“好吧。”
林默闭上眼睛,祈祷警卫会发现口袋里的绷带,更希望那支带有报社标志的笔能引起他的好奇。
夜幕降临,病房门再次打开,两名穿白大褂的男护工推着转运床进来。
“林先生,准备转院了。”
林默感到一阵恐慌,他的计划失败了吗?
就在护工要将他抬上转运床时,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争吵声。
“你们不能进去!这里是有精神科病人!”是杨建明的声音。
“我们有搜查令和采访许可!”一个女性声音回应——是沈雨!
门被猛地推开,沈雨带着摄像师和几名警察冲了进来。林默惊讶地发现,领头的警察肩章上的警衔比之前那个警监还要高。
“林默记者吗?我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张志刚。”领头警察出示证件,“根据你提供的证据,省厅已成立专案组,对黑金村事件立案调查。”
杨建明跟在后面,面色铁青:“张总队,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林记者精神状况不稳定...”
“杨主任,省纪委的同志正在楼下等你,有些问题需要你协助回答。”张总队冷冷地说。
杨建明顿时脸色惨白。
沈雨走到林默床边,悄悄眨眼示意:“林记者,省台已经播出黑金村调查的第一期报道,引起了强烈反响。国家环保总局和核安全局已派出专家组前往黑金村。”
林默终于松了口气:“村民呢?”
“部分村民已被转移接受体检,特别是接触过矿石的人。”张总队接话,“我们正在搜寻王慧和赵志国(老赵)的下落。”
“还有李建军的儿子,他可能还活着。”林默补充道。
张总队点头:“所有线索都在跟进。现在,林记者,我们需要你的正式证词和所有证据。”
林默看向沈雨,她微微点头,表示存储卡已安全到手。
“证据在指挥中心会议室的椅子下,还有...”林默顿了顿,“我要求有律师和我的总编在场的情况下提供证词。”
张总队露出理解的微笑:“合理要求。我们已经联系了陈总编,他正在赶来。”
当林默终于被解除束缚,坐上警车离开医院时,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。他摇下车窗,深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。
副驾驶座上的张总队回头看他:“林记者,有件事得告诉你——黑金矿业的最大股东已经逃往国外,我们正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追捕。”
“周博士呢?那个实验室负责人。”
“失踪了,可能也逃往境外,或者...”张总队没有说完,但林默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放射性污染情况如何?”
“初步检测显示,污染比预期严重,可能需要疏散整个区域的居民。”张总队语气沉重,“你的报道可能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。”
林默望向窗外,没有感到喜悦。这场胜利的代价太大——陈医生死了,老赵和王慧下落不明,无数村民的健康受到威胁,整个地区的环境遭受永久性破坏。
但至少,真相没有随着隧道一起被埋葬。
警车驶上高速公路,向着省城方向飞驰。林默知道,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调查、听证和可能的报复。但他已做好准备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07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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